門外傳來千篇一律的聲音,國台兩兼顧:
修理紗窗~紗門~換玻璃 羞哩私挖湯~~私挖盟~~瓦撥雷~~~~ 只是台小貨車,停在社區口。小貨車裡的司機刻正挖著鼻孔,任由擴音器不斷重播。那宣傳詞穿透城鄉統一南北,我竟也耳熟能詳的倒背如流。每一句話、每一個音節、甚至語尾腔調都再熟悉不過。這些不斷重複、隨車叫賣的廣告詞句,像repeat的CD或不斷跳針的唱片。 我懷想起,那來自喉嚨力道的真正嘶喊。 每每在晚飯後入睡前,暗夜裡的巷口外,會有沙啞哭腔般的嗓音,一聲聲淒厲的喊出: 那是一個老芋仔,在一盞搖晃的燈火下,孤單等待著不可預期的光顧。 也許無可選擇,或者他的臭豆腐真的好吃,儘管老芋仔冷漠寡言,鄉音難懂而且待客不周,但看來生意還算不壞。 每天晚上他依舊報到,相同賣力的使出沙啞的嗓音,炸臭豆腐忙碌間多了點歡快的嗓音的話語,許多話我也聽不太懂,但起碼不再悲嗆。 接著,從老芋仔的老婆懷了孩子、老芋仔的老婆即將臨盆、老芋仔生了個男孩子等變化。都從老芋仔眼臉之間閃爍的光芒得以讀出。 轉眼冬天又到,傍晚吃到肚子裡的飯菜,在成長中的身體裡很快就被消化殆盡,睡前空盪的肚子等著宵夜來彌補,然而老芋仔卻消失了好幾天。 當老芋仔的聲音,再度出現在冷風吹臉如刀割的夜晚,我趕忙裹著外衣帶著盤子,匆匆走到老芋仔的攤子前,準備盛裝那熱騰騰油滋滋的臭豆腐回家,但見那老芋仔一邊朝天空呼喊著.. 臭~~~透~~~~佛~~~~~~~,一邊就衣袖擦著眼淚。 我沒敢多問,拿了臭豆腐就跑。 一邊吃著臭豆腐,一邊仍聽到遠方他淒厲的吶喊: 『挪---他都跟我在這裡! 可溫暖的哩,嘿嘿嘿….』
要回溯許多許多年以前的家鄉。
臭~~~透~~~~佛~~~~~~~ 臭~~~透~~~~佛~~~~~~~
一句句都能劃破夜空,穿過窗櫺門縫,聲波直接震動我們兄弟姐妹的肚皮與味蕾。如蒙獲賞賜,就興奮的推開門,朝著巷口奔去那喊叫聲的喉嚨源頭。
老芋仔的臭豆腐,在寒風颼颼的冬夜裏所散發出來的油炸香氣,在缺乏吃食的年代,吸入鼻腔後令人倍覺溫暖幸福;一盤剛離油鍋的炙熱豆腐,搭配涼冷的酸辣泡菜,酥脆棉密、嗆辣爽口,是難能可貴的冰火組合。
一年又一年後的某一時刻,老芋仔有了極其明顯的轉變。原來淒厲與悲涼的叫賣聲,遠眺的眼神與孤傲的表情,轉變成輕快的聲調與不自覺的笑容。據我們所知道的原因是,孑然一身的老芋仔娶了老婆,一個年輕的原住民老婆。
臭~~~透~~~~佛~~~~~~~ 臭~~~透~~~~佛~~~~~~~
後來總算在大人的口中得知,在新生嬰兒滿月過後不久老芋仔的老婆,便離家一去不返了,不過是典型的老夫少妻悲劇吧!
但是,往後兩三年裡,我總好奇,這老芋仔外出賣臭豆腐,那小嬰兒呢? 現在該長成兩歲的小孩了吧!?
在我逐漸習慣老芋仔的鄉音之後,有那麼一次,終於問起傳說中他的小孩。
老芋仔走到鐵皮攤子的前頭,彎了腰把門打開,爐火映照著一個安靜的小男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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